“唔……”
我发出气绝一样的哀嚎。
女精灵始终用那漂亮的脸蛋摆着慈祥的表情，优雅地伸手揭掉了绑住我嘴的封布。发现这布料是丝绢，相当高档呢。
“我好饿……要饿死了……”
这成为了我见到精灵后正式说出的第一句话。
……
被松绑后，顾不上跟这些精灵攀谈，我坐在祭坛上就是一顿狼吞虎咽。他们似笑非笑地围观我的吃相，虽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，但很抱歉，现在我只关心自己的肚子。
这些精灵们跟之前抓我的不太一样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时刻保持着优雅的仪态，甚至乎感到难以接近。
我本来的目的是来求助的，现在如此尴尬地被“请”进来，还在这个地方展露难堪的吃相……
不过，在王城混迹过的我自认为有办法改变形象的。
吃的是精灵提供的点心，比起王国的食物，略显单调，但跟同类的馅饼比起来还是很好吃的。嗯……跟乔伊姑妈家的饭菜相比就略逊一筹了，甚至雷诺叔叔扔给我的干粮都要更有味道。
俗话说，肚子饿的时候什么都好吃，姑且我是一个不剩的都吃完了，出于贵族的自尊，也没有撒的到处都是。
填饱了肚子，接过女精灵递来的银杯，喝了点水，之后向她点头表示感谢。
感到一阵魔力的波动。
“现在好点了吗？”
一个空灵的声音在问我。那声音仿佛不是从她嘴里发出，而是从我脑袋里面直接传出来的。难怪，察觉到她的嘴根本没有动，所以稍微吃惊。
至于如何判断是谁在对我说话，因为只有这名为首的女精灵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。
“嗯……”
点了点头，从祭坛上轻轻落下来，然后面向她提起裙子做了一个王城规格的行礼，就像之前对夏利做过的那样。
随后便自报家门。
“尊贵的精灵夫人您好，我名叫莉娅狄曼，来自爱希米亚王城法师协会，是阿曼达涅奥的弟子。”
见到我的举动，周围窃窃私语的精灵们停止了小动作，同时朝我微笑点头。这种感觉像是受到了尊重吗？稍微有些喜滋滋呢。于是，我接着说。
“今日造访您的领地，跟我现在的身姿有关，本想和平地访问您，但没想到受到袭击……”
“关于那件事，我谨代表本族向你表示歉意。”
传说精灵是高傲的种族，对他们会道歉有些意外，但既然已经给我治好了伤，至少说明对我的敌意已经消除了吧。
“我已经不介意了，贵方妥善处理，可以理解了。”
依旧用贵族风格的发言方式回道。
“请问夫人如何称呼？”
“兰达·凯兰迪尔·阿鲁达尼亚·碧翠丝，请叫我碧翠丝就可以了。”
名字好长！有必要起那么长嘛？不过出于礼仪，我只是笑着对她点头示意。
“精灵的名字有着族群的名称，以及父母的名字组成，最后的词汇才是自己的名字。我们都是属于兰达族人的一支，父亲名为凯兰迪尔，母亲为阿鲁达尼亚。”
她仿佛瞬间就看穿了我的心思，让我着实再次吃了一惊。看来不能当着她的面乱想一些失礼的事情。
“十分抱歉，初遇精灵，诚惶诚恐。”
“你已身非人类之子，何出此言呢？”
一怔。
难道说这是给我答案了吗？我真的已经不是人类了？还是说精灵也是只看外表的呢？
“虽说身姿已经如此，但仍有一颗人类之心。”
如此答复道，我是带着很多疑问前来的，但出于客人的礼节，期待着对方先提问。
“长老早已知道你的到来，我现在带你去见他吧。”
看来心声又被听见了。
如此说来碧翠丝并不是这里的长老，我猜测应该是祭司之类的。
虽然心里很想吐槽这句话，既然早知道我要来，为什么还用弓箭把我从天上捅下来，还把我绑在这儿挨饿。
怀疑她有类似读心术的魔法，得按耐住自己的思维不让它乱飘才好。
“好的。”
我答应一声，看着她转身离去。
身后的精灵伸出手示意我跟上，于是我跟着她先行出去了，其他精灵则整齐地依次跟在我的后面。
只听得到自己走路发出的脚步声，有些尴尬又有些奇怪。刻意踮起脚尖点走，好让自己的动静也低调一点。
然而，我的存在本身就显得格格不入，毕竟他们是白色的，我是黑色的。迈出房间的一瞬间就吸引了所有周围的目光，不论当前正在做什么的精灵们，都朝我投来那淡淡的视线。
与人类不同，精灵们投来的目光没有敌意，也没有好奇，大概是不容易被人看穿心思。好在这样让人感觉不到备受瞩目的那种焦虑，仿佛那是万物圣灵或者神一样慈爱的目光。
不，这一定是错觉。自己明明被瞩目了，我应该感到害羞才对。这么想了一瞬间，尾巴代替自己害羞地缩回了裙底，卷在腿上。
精灵的村落吗？这里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，充满了绿色。这些建筑都盘绕着树木的根，又像是在巨大树干中凿出来的。洁白的建筑主体是某种大理石，光洁到能照见人影。
密不透风的丛林顶部根本看不到天，建筑群的高度差也十分夸张。不同楼层之间由银色金属走廊，台阶以及魔法驱动的升降装置相连。
大多数精灵着装都是一样的款式与颜色。这里没有幼年精灵，没有人类城市的繁华喧闹也没有阴暗角落，幽静中只传来轻微的琴声与歌声。
呃……虽说精灵语在我听起来更像是念咒而不是音乐。
任何一位魔法研习者都知道，最古老的魔法咒文全是精灵语的发音，这种刻板印象恐已无法改变了。
所有的建筑看起来都是圆形的小房间，窗户也是圆形的。上面没有镶嵌玻璃，而是由较细的藤条编织而成的十字框架。几乎所有家具都是银色的基调，在魔法光照下十分晃眼。
可以认为魔素在这个精灵的世界里被广泛应用了，毕竟人类使用的魔法相传是精灵首创的古老技术，每个建筑物里的光照都是魔灯，虽然不是王城用的那种蓝白光灯，但原理应该是一样的。
自己忍不住东张西望，才明白一件事。要不是自己被射下来带走，根本不可能找到这个地方。
把视线重新回到自己的正前方，望向那间最大号的圆屋。屋里围绕着中心呈弧形摆放着几张银桌，靠墙的地方则有着柜子和壁挂。
跟着碧翠丝进了去，看到一位银发及腰的精灵背对着我，双手交叉背在后面，站在圆屋的中央。
碧翠丝示意我站住，自己上前去耳语了几句。
她回头朝我微微一笑，又原路返回了。
跟着我们的那群精灵，才刚进屋绕了一圈，就这么径直又离开了，这是有什么必要呢？
“莉娅狄曼。欢迎来到兰达部族，我们等你的消息很久了。”
一边说着，这个看似就是长老的银发精灵发出充满磁性的男声转过身来。虽说是银发，但脸看起来如同二十岁的人类般年轻，浅蓝色的眼睛，跟那些袭击了我的精灵一样美丽。
要不是因为声音，甚至会觉得他是女的。
“您好，尊贵的兰达部族长老。”
我向他也致以贵族礼。
“希望你不会因为不当的迎接方式感到困扰。”
“并没有。”
我点头道。值得一提的是，长老是用嘴讲话的，感觉稍微回归了现实，亲切许多。
“相信你如预言一样，是带着许多疑问前来。”
他开门见山，提及了核心议题。
“是的，请问刚才的仪式是什么？”
长老依然背着手，绕着我缓步起来。他始终面带微笑，和任何其他精灵一样让人看不透心思。
他的表情就像把我当做艺术品一样在观赏，比起刚才那种瞩目，稍微有些羞人。
我的心思很快表现在了身体上，翅膀微微颤抖，尾巴也不知该搁在那儿，伸出来来回乱摆。
表面上虽然十分优雅，但内心全都被它们暴露了。
“精灵的预言。用你们的语言来说，火月之后，守护者会宣告圣地的终结。”
“终结！？”
重复了这个词，那意思不是我成了精灵的敌人吗？
“可是我并不是来找精灵打架的……”
长老摇了摇头。
“精灵在这个大陆的历史要结束了，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实。我们兰达部族是精灵迁徙最后的一支部族，要留守在这里等待你的到来，根据预言，我们应当给予你需要的帮助。”
“是吗？那真是十分感谢。”
向他鞠躬敬意。
“但是我自觉没有什么能够报答。”
“精灵王族自古遵从命运，回报与否只是人类谈及的道德。”
“那么，那个仪式跟预言有什么关系呢？我现在算是什么种族呢？”
“虽然我们没有预见你做过什么，但你确实成为了森林的守护者。不管你是什么种族，即使曾经是人类之子，现在跟我们的祖先是一样的。”
长老从圆屋边的一张桌子上拾起一个银制的篮子，里面盛满了之前见过的许多种蕨叶，他轻轻向我递过来。
接受了好意，捡出几片放在嘴里嚼起来，长老看到后满意地微笑。
“您不吃吗？”
我问道，长老摇了摇头。
“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。最后的守护者。”
他说道。
“哎呀，那还真是感激不尽，这样的规格对待我有些不习惯呢。”
终于忍不住那贵族官腔，暴露了自己的真实一面。
“只有受到森林祝福的人才能吃下这些毒叶呢。不过要小心，吃多了会变成绿色的。”
长老镇静自若地说道，我被这瞬间恶意满满的暴击噎住了。
“啥！？毒？”
可我之前吃了很多，而且直觉上它们没有毒啊？还有变成绿色是什么鬼啦？
“不用担心，你的话没有关系的。”
要不要这样吓我，冷汗都出来了！仿佛嘴里的甜味都变质了一样，又不好意思吐出来。
吃完这两片就不吃了。
“森林的祝福，有什么用吗？我的确因为帮一个树人打了一架，所以被他吐了一身口水……还有，和精灵的祖先一样，难道说我也是精灵吗？”
说完这句话后，仿佛引起了长老的兴趣。
“那么说，你见到树人了？”
长老无视了后面的问题。
“嗯，说话慢得急死人了，但魔力相当高，只是跟对手相性不太好的样子。”
“树人已经有两千年没有出现过了。”
“是吗？那么久都去哪儿了呢？”
“沉睡。在我还小的时候，他们陆续都沉睡了。”
“为什么呢？”
“树人只会在重要的历史时刻苏醒。两千年前，最后一代魔王战败，魔族灭绝。作为精灵的同盟，树人取得胜利后跟精灵定下了新的守护者盟约，就沉睡了。它们形成了如今在西北的整片丛林。树人的活跃，意味着新的时代到来了。”
“那么，袭击树人的那些藤蔓是什么呢？应该是魔物但却藏在这里的地下。”
踱步的长老忽然停下来。
“我们也不是很清楚，或许这就是命运指引你来这里的原因。”
“可是，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是想要了解关于魔族的事，自己跟过去存在过的魔族有没有区别。那么说，我现在究竟是什么呢？”
长老摇了摇头。
“你和他们有相同点，但并不是魔族。”
“是吗？啊，那太好了，这样我就放心了，也就是说我也是某种精灵咯？”
“你是个恶魔。”
感觉身体一僵，石化了一般，都能从头上刮下灰来了。
“啥！？不是魔族，又是恶魔？这不是一回事吗？”
愣愣的不自觉抬高了嗓门问道。
“只存在于幻想中的生物，你是被召唤出来的创造物，并不属于现实。”
这似懂非懂的答案，让我内心一片茫然。
“这样吗？但是自己召唤了自己是怎么回事？为什么我会变成自己的召唤物？”
精灵长老再次摇了摇头。
“守护者，你并没有召唤了恶魔，成为恶魔是你召唤的代价，你所召唤的事物已经来到这个世界，只是还没有被世间察觉而已。”
“所以说我召唤是成功的？”
精灵长老的说法跟之前老巫婆说的有些不一样，我选择相信更好听的。
长老点了点头，说道。
“是的，精灵预言你避免了一次毁灭。”
说到这里，精灵长老向我点头致意，让我顿时羞红了脸。
“喔，是这样啊……师父的观测预言并没错，我真的是帮到他了吗？”
“你可以以此为傲。”
长老微笑着。
沾沾自喜了好一会儿，又从身边桌上取了两片叶子嚼起来。喜悦全都浮现在脸上，嘴馋也忍不住了。
“那么，我究竟召唤了谁呢？”
“这个问题超出了精灵的能力。”
“是……是吗？”
竟然会存在超出精灵能力的召唤物，看来我也蛮强的嘛！嗯？担心会出事吗？不不不，要出事的话早就出事了，如果是作恶的超规格魔物，自己早就去见祖宗了。
“说到这个头衔，什么‘森林的守护者’那么我的义务是保护好这个丛林吗？”
询问道。
“两千年来，新式的守护者是精灵跟树人的约定。”
长老继续围着圆屋踱步。
“上一代守护者是我们的王，爱瓦隆阁下。”
长老停顿了一下。
“时代变了。爱瓦隆王宣布了精灵要逐步离开这个大陆的决定。在本该到来的灾难之前，精灵预知到了。我们有理由相信，矮人和人类也采取了相应的措施，虽然不能确定他们做了什么。”
然而，这一切应该已经因为我改变了。我没有插嘴，听着他继续讲述。
“我们在大举迁徙的过程中，错过了三年前的魔物大战。实际上，那次魔物暴动很可能跟末日有关。而这一切，却在先知的新预言中改变了。”
又一次从别人口中确认了时间点，魔物战争是三年前，而我的记忆却只有两年。这消失的一年究竟自己做了什么呢？
“当我们最后几个部族精灵要离开之际，先知向爱瓦隆王提出：火月将不再来临，人类之子改变了未来，而此人也将交接成为最后的守护者。”
“既然这样，你们为什么还要离开呢？”
“先知并没有否认大迁徙的必要性。她提出，精灵会全数安全抵达新的家园。大多数族人因此对新的大陆充满幻想，而留恋此地的精灵将会面临无家可归。”
“无家可归？这里不就是精灵的家吗？”
“终结。留在圣地的精灵最后无法幸存。对于人类、矮人来说，末日已经结束了，但对于精灵来说，存在另外一种末日预言。可能是战争，可能是能使精灵失去长寿的疾病，也可能是恶灵入侵。目前并不清楚。”
“恶灵……”我打了个寒颤，虽然不认为这个世上会有鬼怪什么的，但前不久才见过‘死人’的我好像没有说服力。
“所以说，如果我能够打败袭击森林的魔物，你们或许就不需要离开了？”
长老微笑着再次摇头道。
“守护者，你已经改写了一次世界的命运，这种事不会发生第二次。”
“但是，如果要守护森林，保护树人，那就是我现在必须去做的事情，这样一来我也必须去打败它吧？”
这次长老点了点头。
“而我们正是为此留下来的。执行爱瓦隆王与树人的约定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……”
我好像明白了什么，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卷入到了一个大麻烦当中。不过能够与精灵结成同盟，又得到了那么多信息，感到十分鼓舞。
“也就是说，只要把在这森林里的坏魔物做掉就行了。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干掉它呢？精灵应该都比我战斗力要强才对。”
“遵从先知的教诲，一定会等到你出现。”
看来不管说多少都是徒劳的。
好像自己被看做是救世主还是什么的存在了，既然是精灵希望的话，我就照做吧。
“你的随身物品存放在这里。”
长老走到了一个壁柜前，打开，将我的法杖取出来。
“第四纪元，很适合现在的你，火蜥之心。”
说着，递还给我。双手接过来，揣回自己身前。
“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它的事，它是在艾尔达镇的魔法用品店买的。看起来是不祥之物，起初不太敢要。”
长老笑着说道。
“自从魔族灭亡之后，就已经不存在受诅咒的武器了。曾经是，如今没有灵魂寄宿的物品，不管什么人使用，都只会跟拥有它的人共享声誉，不论是功绩，还是恶果。”
“只不过，人类最擅长的事莫过于制订禁忌，然后煽动恐惧来排斥它们。”
我点了点头，这一点我也很理解。
“但是，我还有一些担心的事情。”
稍微偏开了自己的视线。
“我之前，好像发现自己可以通过吸血补充魔力。而且，对杀戮与鲜血，还有……嗯……那个，色色的事情有强烈欲望。这些，不会让我变成恶魔吧？”
虽然话说出了口，但马上就发现自己犯了个错。
不是才说过我就是‘恶魔’吗！？已经是恶魔又谈何变成恶魔呢？
“守护者，你是将虚幻的事物具现化的存在，欲望不仅是你，也存在于任何生灵的心灵深处。你所拥有的欲望是你现在的肉体带来的，是否会因此堕入欲望，则是由你自己决定。”
“是……是这样吗？”
不太敢相信只是这样简单的事情。但明白了一件事，为了不堕落，必须守好自己的底线和……那什么……节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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